车轮碾过镇口坑洼的土路时姜国栋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袋里的新身份证明—— 风里裹着的气息比畹町复杂得多既有傣家竹楼飘出的香茅草与烤鱼的混香又掺着骡马踏起的尘土味还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边境特有的紧张感。
勐拉镇像被打翻的百宝箱各色人等在街巷里穿梭:穿靛蓝筒裙的傣家妇女蹲在路边卖菠萝蜜用半生的汉语吆喝“甜得很”;戴斗笠的景颇族山民背着竹篓篓里露出野生菌的褐色菌盖正与穿卡其布褂子的商贩比划着议价;街角茶馆里有人压低声音交谈茶杯碰撞的脆响刚落就被缅甸牌照摩托车的轰鸣盖过。
这里没有畹町的规整混乱里却透着一股蓬勃的生机而这种“生机”之下恰恰可能藏着他们要找的线索。
镇子边缘的平房区很安静房东是个年过六旬的傣族老人名叫岩温只会说几句零散的汉语连比划带点头地领他们走进院子。
院墙是黄泥糊的多处剥落露出里面的竹篾院角的三角梅开得正盛紫红色花瓣落了一地沾着清晨没干的露水。
屋子分里外两间里间摆着两张铺着粗布垫的木板床外间有一张掉漆的八仙桌桌腿用石头垫着才勉强放平墙角堆着三个旧木箱是岩温年轻时装杂物用的。
“住安全。
”岩温拍了拍姜国栋的胳膊指了指院门口的压水井又做了个“睡觉”的手势意思是这里清净不会有人打扰。
姜国栋递过租金岩温接过时指尖有些颤抖又从兜里掏出一把晒干的香茅草塞到钟清清手里笑着比了个“煮水”的动作。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迅速融入了勐拉镇的节奏。
每天天刚亮姜国栋就换上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揣着身份证明去镇民兵武装部报到。
武装部在镇中心的两层小楼里楼下值班室摆着一张旧藤椅墙上挂着“边境巡查路线图”边角已经卷了边;楼上是档案间堆着半人高的旧文件。
部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兵叫李建国左额角有一道浅疤是早年剿匪时留下的见姜国栋“从内地来投奔亲戚想找份轻活落脚”没多盘问只安排他每天整理档案、守值班室电话偶尔去街上转一圈“看看有没有闹事的”。
这份“清闲”的工作恰好给了姜国栋观察的机会。
整理档案时他会特意留意近五年的人员登记册——外来人口里哪些人频繁往返边境哪些人职业栏填“贸易”却查不到进货记录;去街上巡查时他会绕到镇东头的交易市场看商贩们的交易方式:正常买卖会当面清点货物、算清价钱而有些交易却透着古怪—— 有次他看到一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把一个铁皮盒塞给戴银项圈的缅族女人女人接过盒子没说话转身就钻进了无牌摩托车往边境线方向开去。
姜国栋没追只记下男人夹克袖口的破洞和摩托车的红色尾箱——这些细碎的细节说不定就是解开谜团的钥匙。
钟清清则去了镇街道办被分配到楼上整理旧档案。
街道办是座竹楼楼下办事窗口总围着居民要么开户口证明要么反映邻里矛盾叽叽喳喳的方言里夹杂着汉语;楼上档案间却很静只听得见窗外的鸟鸣和纸张翻动的声响。
她要整理的档案大多是积压的旧文件有居民信息登记表、卫生检查记录还有几叠涉及边境小额贸易的票据。
这些票据比想象中混乱:有的写在芭蕉叶上叶子早已干脆一碰就掉渣;有的用铅笔写在烟盒纸上字迹被水渍晕得模糊;还有几张是用傣文或缅文写的她一个字也不认得。
有天上午她对着一张画满符号的票据皱眉楼下的李姐上来送水笑着说:“这些都是十几年前的老账了当时记账的人随便写你随便整整就行没人看的。
”可钟清清没敢“随便”——姜国栋说过越是混乱的地方越可能藏着线索这些看似无用的旧票据或许藏着过去的秘密。
周伟来得很有规律大多在傍晚时分拎着一兜本地产的酸角借口“找老战友喝酒”。
两人坐在院子的八仙桌旁看似聊天气、说镇上的新鲜事实则在交换情报。
“今天在镇西头看到个北方人问‘兴发杂货铺’在哪。
”周伟剥着酸角声音压得很低眼神却瞟着院门口“那铺子老板是缅甸人平时很少露面我跟着看了会儿那人进去半个钟头才出来手里多了个黑布包。
” 姜国栋端着搪瓷杯指尖在杯沿敲了敲:“我昨天整理档案时看到过‘兴发’的登记五年前换过老板新老板的身份信息很模糊。
” 钟清清坐在旁边择菜看似没留意却把每句话都记在心里——周伟带来的碎片信息正慢慢拼凑出线索的轮廓。
转折发生在一个周三的上午。
钟清清从档案间最里面的木箱里翻出一堆更旧的票据箱子打开时还掉出了几只潮虫纸张上满是霉斑和虫蛀的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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