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世相常如一场宏阔牌局局中有局牌外有牌。
那市井俚语早已道破玄机:“做事的玩不过做人的做人的玩不过做局的做局的玩不过破局的破局的玩不过手握底牌的。
” 此语如刀剖开人世层级露出其森然筋骨也照见众生在牌桌上下奔突的仓皇身影。
世间最苦者莫过于那些埋头“做事”之人。
他们笃信汗水的重量以为手中所持工具便是撬动世界的支点。
办公室的灯光下他们伏案如牛将报表的缝隙填满让机器的呻吟化为产值。
那深耕于田畴的老农脊背弯成土地的弧度额头犁沟深过脚下的田垄。
他们并非不知世故只是心中存着一点天真的执念:大地总不会辜负勤恳的播种者。
然而当分配果实的时刻来临最先被忽略的恰恰是这些沉甸甸的汗滴。
他们的劳作成了他人牌桌上最稳固的基石自身却沦为庞大机器里一颗磨损最甚的螺钉徒然消耗着筋骨血肉眼见他人谈笑间分食自己血肉浇灌的果实。
做事者如蚁搬抬着远超自身的重负却不知巢穴通向何方更不知蚁后轻摇触须早已定下糖浆的归属。
于是精于“做人”者便如鱼得水。
他们深谙人性幽微处的褶皱能于无声处听惊雷于无风处起波澜。
他们深谙“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玄机。
察言观色是其本能投其所好是其利器。
一颦一笑皆可化作暗流涌动;举手投足无不蕴含深意。
他们如同水银无固定形态却能渗入任何缝隙。
在办公室的格子间里在觥筹交错的宴席上在隐秘的私人会所内他们编织着无形的丝线结成一张张看不见的关系之网。
这网不捕鱼虾专捞浮名与利益。
一个恰逢其时的举杯一句熨帖心坎的恭维一桩精心设计的“偶遇”甚至一次不动声色的“提点”都胜过做事者经年的劳碌。
他们不事生产却俨然是资源流转的枢纽以人情的润滑剂让利益输送的管道畅通无阻。
他们活在人际的缝隙里如藤蔓攀附大树借力攀升而“做事”的树干则被无声绞杀。
然而牌局之上更有高深玩家——“做局者”。
他们早已跳出具体事务与人情纠葛的泥潭立于云端俯视着脚下的棋盘。
其目光所及是资源流动的方向是规则设定的空间是人心欲望的沟壑。
他们如同高明的棋手布设着无形的格局。
一个政策的微妙倾斜一次资本的精准流向一场舆论的精心引导甚至一种社会焦虑的刻意放大皆可成为他们落子的契机。
他们手中并无锄头或扳手却掌握着更恐怖的力量:规则的解释权潮流的定义权乃至价值的裁判权。
他们设下迷宫般的规则让做事者在其间疲于奔命让做人的藤蔓在其框架上徒然缠绕。
他们如同编织命运之网的蜘蛛静候猎物在精心设计的迷宫中耗尽气力。
其格局之宏大手段之无形使深陷其中者常常至死不知自己只是庞大棋局上的一粒注定被牺牲的卒子。
做局者立于规则之外以规则为牢笼囚禁众生。
然则牌局无常再精密的牢笼亦有裂痕可寻。
于是“破局者”应运而生。
他们是牌桌上的异数是规则森林中的纵火者。
其目光如炬能洞察格局运转的关键所在;其胆魄如铁敢于向看似坚不可摧的壁垒发起冲锋。
破局者未必有翻云覆雨的资源却拥有洞穿迷雾的锐利与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们或如刺客精准刺向庞大机器的核心命门;或如狂徒不惜以自身为炬火焚毁那精心构筑的囚笼。
陈胜吴广振臂一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呐喊撼动了秦帝国根基;布鲁诺在鲜花广场的烈火中其坚持的“日心说”最终烧穿了宗教裁判所的铁幕。
破局者如惊雷撕裂沉闷的天空带来短暂的光明与可能的混乱。
他们以巨大的能量冲击旧有格局迫使牌桌动摇让手握筹码者惊惶失措。
其破坏力令人敬畏其悲壮亦常令人扼腕——因他们往往以自身为代价撞向那铜墙铁壁。
可叹的是牌局之上真正巍然不动者是那些“手握底牌”之人。
底牌非寻常筹码乃是超越规则本身的存在是足以掀翻牌桌、重写游戏的力量本源。
它可以是亘古不变的暴力机器枪口所指万马齐喑;可以是深植于血脉、坚如磐石的世袭特权生而拥有他人毕生难及;可以是足以扭曲现实、掌控命脉的滔天财富黄金洪流冲刷之处规则亦为之改道;甚至可以是某种不容置疑的“天命”或“道统”化为无形的精神枷锁锁住亿万心灵。
底牌持有者常常隐于幕后如同牌局真正的主人。
他们冷眼旁观着做事者的挣扎、做人的钻营、做局的精巧、破局的悲壮。
任凭台前风云激荡只要底牌仍在手中一切风浪终将平息牌桌终可重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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