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可寒意却愈发刺骨。
苏识坐在内政院密室的案前烛火已燃去大半映得她眉目如刀刻。
一夜未眠她未曾合眼脑海中反复回响着乾清宫中那句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话—— “可你想要什么?” 窗外天色微明灰白的云层压着宫檐仿佛一场更大的风雪正在酝酿。
她指尖轻叩桌面声音极轻却像落子无悔的棋局步步推演。
帝王从不问无用之问。
这不是关怀不是试探忠心而是一场心理测压——压的是欲望测的是野心与克制之间的分寸。
答“忠心”是平庸奴才不足重用;答“权位”是露刃之犬必遭剪除。
唯有第三条路:让皇帝自己觉得非你不可。
她闭上眼脑中闪过这些年烂熟于心的角色模板——金闪闪式的帝王傲慢、多疑、掌控欲极强最厌恶被操控却又享受被人“不得不倚重”的快感。
他要的不是顺从而是那种看似自主实则落入算计的选择。
所以她不能争只能退。
退一步让他看得更清楚;退两步让他生出疑虑;退到悬崖边缘再让他亲手将她拉回来。
她睁开眼眸光冷冽如霜。
“柳绿。
” “在。
”门外女官应声而入捧着厚厚一叠卷宗。
“把近五年来所有被陛下深夜召见、问过‘你想要什么’却又无事遣返的官员名单调出来。
” 柳绿一怔“这……涉及帝王行踪怕是……” “查不到全貌也没关系”苏识淡淡道“只要能拼出几个名字就够了。
” 半个时辰后三个人名摆在她面前:户部郎中周维安因直言裁冗被贬;大理寺少卿沈元舟奏请彻查旧案反遭申斥;还有礼部主事徐延昭上书劝帝节欲次日便调任边陲。
三人皆有才名皆曾被单独召见皆在那句“你想要什么”之后做出了“自以为聪明”的回答——或言“愿为君分忧”或称“但求清正留名”甚至有人哽咽涕零誓死效忠。
结果呢?全都销声匿迹。
苏识冷笑。
他们错就错在以为这是表忠心的机会。
可对一个从不信任何人的人来说主动剖白等于暴露软肋。
她提笔在纸上写下四个字:以退为进。
第二日清晨朝霞未起她便已伏案写完奏折。
《请裁撤典籍稽查司疏》。
字字恳切句句谦卑。
她说:“权出多门则令不行典籍稽查本属礼部旧职今以内廷女官越俎代庖恐惹非议。
臣妾一介姑姑何德何能执掌文脉清查?若因此致大臣离心反损陛下威信罪莫大焉。
” 奏折呈上不过两个时辰宫中暗流骤起。
软禁中的赵明凰听闻此事手中茶盏“啪”地摔在地上。
“倒是个会装清高的。
”她冷笑指尖掐进掌心“昨夜刚得了钥匙今日就主动交权?苏识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她盯着窗外阴沉的天心头却莫名不安。
远坂凛式的骄傲让她本能地厌恶这种“看不透”的对手——明明手握筹码却不张扬反而退让? 这不像活人倒像是……预判了一切的棋手。
而乾清宫内皇帝看着那份奏折久久未语。
朱笔悬于纸上最终只落下两个字:留中。
不批不驳不置可否。
可苏识知道这一笔比任何批复都重要。
留中即是默许她继续演下去。
她要的从来不是一道准许而是一个舞台——一个让所有人看清她价值的舞台。
三日后礼部尚书果然上书言辞激烈:“妇人干政古来大忌!内政院掌宫务尚可竟敢染指典籍稽查妄议玉牒真伪其心可诛!”请求收回稽查之权并严惩“越权妄为”之徒。
朝会上群臣哗然纷纷附和。
皇帝端坐龙椅神色不动目光却悄然扫向殿外垂帘之后。
他知道苏识在听。
可她始终沉默。
没有辩解没有抗争甚至连一份自陈奏章都未递上。
就在众人以为她已退缩之际当夜三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府邸悄然收到一份抄录精良的册页——《宫务透明录·前朝玉牒缺失考》。
其中详列三十七处关键记载断裂时间、地点、人物皆有旁证字字如钉直指前朝动荡根源。
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些缺失竟多与当今皇室血脉渊源相关。
一夜之间朝野震动。
有人怒骂内政院僭越也有人暗中拍案叫绝——原来真相早已被掩埋至此! 翌日三位老臣联名上书语气坚决:“典籍稽查势在必行!若再任史料湮灭何以告慰祖宗?” 这一次不再是打压而是倒逼。
苏识依旧未发一言。
她坐在内政院的窗下看着初升的日光照在案头那支紫毫笔上金粉墨尚未干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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