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廊冷得像一把钝刀贴着脊背刮过。
苏识立在御书房外的石阶上指尖尚残留着方才递出拓印账页时的微颤——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火种已落只等燎原。
她没有回参政司反而转身步入宫道暗影。
柳绿紧随其后低声问:“姑姑要去何处?” “城西。
”苏识声音极轻却字字清晰“去会一会那个烧了账本的老东西。
” 那老宦官是内务府档案阁的守档人年近七旬两耳重听平日里佝偻着背连走路都像随时要断气。
可就是这么个将死之人在昨夜大火中竟能准确避开巡夜禁军独自引燃三间藏档房动作利落得不像凡人。
苏识不信巧合。
她信的是——人在做天在看而她在分析。
地牢阴湿烛光摇曳。
老宦官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苏识却不急审只命人端来一碗热汤亲自吹凉递到他唇边。
“你儿子在北境戍边若因你一句实话能活命值不值?”她语气温柔仿佛真是个怜老惜弱的掌事姑姑。
老人浑身一震眼珠浑浊地转动终于开口:“……副档……不在宫里……城西别院……地窖……油布裹着……他们早备好了……” 苏识笑了。
笑得极淡却寒意彻骨。
原来如此。
他们烧的哪里是证据?分明是诱饵。
故意留下蛛丝马迹等着她这个“偶然发现秘密”的小人物慌乱出击跳出来揭发然后被反咬一口以“伪造账册、构陷大臣”之罪当场拿下——一场精心设计的弃子局。
可惜他们忘了:真正的猎手从不追着兔子跑而是等狼先动。
她起身披上斗篷对等候在外的白砚道:“走今夜不去捉贼去埋‘赃’。
” 城西别院荒草丛生原是前朝废妃旧居。
地窖入口隐于枯井之下铁门锈迹斑斑推开时发出刺耳呻吟。
室内空气闷浊十余只樟木箱整齐排列每一只都被油布层层包裹封口用火漆密印——防潮、防火、防虫更防突然搜查。
果然是早有准备。
白砚扫视一圈低声道:“是否尽数带回?” 苏识摇头指尖抚过其中一只箱子边缘忽而弯腰从袖中取出一枚铜牌——巴掌大小边缘刻着尚宫局独有的火印纹样表面沾满灰烬正是她昨夜从焚毁档案阁的残骸中悄悄提取的那一块。
她蹲下身将铜牌轻轻埋入角落一堆废弃麻袋之下又撒上些许尘土掩盖。
“不取账只留痕。
”她站起身拍净衣角灰尘眸光幽深“我们要让他们相信——我们已经全都知道了。
” 白砚默然点头。
他知道这一枚铜牌比十万大军更致命。
因为恐惧永远比真相更具杀伤力。
——人不怕有秘密怕的是以为秘密已被揭穿。
次日清晨紫宸殿钟鼓齐鸣。
百官列班鸦雀无声。
皇帝萧玦高坐龙椅黑袍垂地眉眼冷峻如霜雪覆刃。
他的目光扫过群臣最终落在殿中一人身上。
“苏识。
” “臣在。
”她走上前手中捧着那页拓印账单纸面平整如新墨迹森然似血。
“当众陈奏。
” 她展开纸页声音不高却穿透大殿每一个角落:“户部侍郎崔元衡于嘉和七年春假借‘修缮贡院’之名虚报款项三千二百两;其银经周侍郎商号周转流入北境五城购马匹兵器共计四百七十三件皆无入库记录。
” 她顿了顿继续道:“另查其所采‘御菌’乃贡品专供却以劣质山菇替换转售江南富商获利倍之;更有私养兵勇三百余人驻扎关外荒堡未报兵部备案形同私兵。
” 话音落满殿哗然。
崔元衡脸色骤变猛地出列怒喝:“一派胡言!仅凭一页来历不明的拓纸就想定我死罪?陛下明鉴此乃构陷!” 他声嘶力竭气势汹汹仿佛受尽冤屈。
可就在这时—— “臣御史中丞陆明舟奏请彻查户部与内库近三年所有往来账目!”一道苍老却坚定的声音突兀响起。
众人震惊回头。
竟是陆明舟! 这位一向依附二皇子、闭嘴装聋的御史中丞竟在此刻主动请查? 唯有苏识嘴角微扬。
她知道为什么。
昨夜一封匿名密报送至陆府:其名下三处田庄账目竟与萧璟私兵粮草采购记录完全吻合。
虽为栽赃却足以让他寝食难安——宁可自清不愿陪葬。
这就是信息差带来的碾压式优势。
她不是在打官司她是在操控人心。
殿上萧玦缓缓起身目光如刃直刺崔元衡继而转向二皇子萧璟所在方位。
“准奏。
”他声音低沉却如惊雷炸响“即刻起彻查宫务收支凡涉贪弊者不论品级一体严办。
” 退朝钟声未响风暴已然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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